匹油丝绢,因说不奢侈用度,便减了五匹。
传膳的侍女端来最后一道菜肴,是一盘蟹酿橙。
少顷,三三两两的小黄门搬着琵琶、瑶筝、箜篌,把它们搁置在殿中央。
要展现乐艺,几个不怯场的娘子和齐恭王府的二郎君上去合奏。
兰云锦看这宴会大有要办到黄昏的架势。
其实合奏的娘子,兰云锦上辈子见过她们的孙女。
甚至差点做她们孙女的祖母。
兰云锦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她们几眼,碧鬟红袖,姝丽佳人,离迟暮之年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。
想到这儿,她望向阿姐。
云英在提筷用膳,余光察觉到妹妹这边的动作。
猜测妹妹担忧着认识她们姊妹的娘子过来搭话,她嘴唇无声的一张一合,在说:“放宽心。”
兰云锦轻笑点头。
琴音袅袅,殿内的娘子郎君各怀心思。
长安民风开化,女娘不必天天拘泥在闺阁。
姚皇后思忖官家明年纳妃,今日召了三五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入宫,瞧瞧她们的秉性。
未出阁的娘子在屏风后坐着。
因明年要入宫选秀,肃康帝的岁数当她们的阿耶都不在话下,若是要对着这一张脸过后半辈子……真真不胜趁早找个年轻的郎君嫁了。
郎君欲要绞尽脑汁地作出一首诗来,吟给官家听,得着官家的称赞,回去好在耶娘面前卖乖。
——成婚的郎君,譬如卫霄,心无旁骛地用膳,跟邻座的郎君对饮。
一曲奏完,肃康帝眯着眼,春风拂面似的绽开笑颜。
姚皇后逐个夸奖那些娘子,“这样入耳的曲子,本宫不记得上回听是什么时候。”
她眼波流转,看着肃康帝,“官家日理万机,上回听曲是刚移都那年罢?”
肃康帝道:“是,辛苦皇后操办这场宴会,让朕有这份闲情逸致赏曲。”
“这是妾的本分。”姚皇后对贴身侍女挥了挥手,说,“去给娘子们拿西域进贡的麝香。”
说起移都,去年诞下纯禧公主的韩昭仪嗬嗬地笑,问道:“官家,这时节若在洛阳,牡丹花开,那皇城脚下,有捡不完的花瓣。晋阳公主便是官家移都那一年生的,官家还有印象吗?”
韩昭仪是晋阳公主的生母,她至今没有诞下龙子。
肃康帝宠溺地笑道:“朕有印象,怎会忘了洛阳的牡丹?若不是要扩张疆土,朕舍不得移都。”
韩昭仪叹道:“臣妾惦记着洛阳的牡丹饼呢。”
姚皇后笑意变浅。
韩昭仪扫视了一圈,话锋移到兰贵妃身上,道:“贵妃的娘家就在洛阳,今日她娘家人也来了。”
肃康帝被她的话吸引,看向台下,见卫霄和文弱郎君同座,他们身旁是一对双胞姊妹。
一个着衣明艳,一个着衣清冷。
兰贵妃怕韩昭仪要闹幺蛾子,出言道:“官家,我堂妹她们来长安不久。这次到宫里赴宴,官家能否让她们多陪妾身一会儿,与我说说话。”
肃康帝应许道:“请她们过来。”
姚皇后见状笑道:“官家去年问曹良,说洛阳兰氏有一对双胞姊妹,是不是到选秀的年纪了。倒是巧,卫老将军难得开口向官家求的一门婚事,给卫三郎要的娘子,竟是这双胞里边的姐姐。”
兰云锦心下一紧。
兰贵妃早告诉过她,官家要见她和阿姐。
可是这姚皇后话里话外,少了些对卢娘子的友善。
兰云锦将要起身,她的手袭来男子温热——卫霄的手掌落下,他沉声道:“别紧张,官家不凶。”
“嗯。”兰云锦说,“谢夫君提醒。”
姊妹俩翩翩走着,到曹良指引的地方,垂首拜见肃康帝。
肃康帝道:“你们,抬起头来。”
肃康帝信天命。
双胞、龙凤胎在北昭稀奇少有,寓意着福气。
肃康帝一直想要后宫的妃嫔生出一对龙凤胎,给北昭带来祥瑞,是以他问曹良,兰氏的这对姊妹。
兰云锦仰望高台,帝王的眼眸注视着她和阿姐。
云英却从容地接受肃康帝的端详。
尽管是妹妹的身份,拜见官家,也不该嬉皮笑脸。
“容朕好好地认一认。”肃康帝很有兴致去辨别她二人,笑道,“你们两个先不要言语。”
兰云锦藏在衣袖的手僵硬。
大殿寂静地可怕,她们背后有许多双眼睛。
卫霄看着妻子素雅的身影。
他揣摩不出官家要问妻子什么话,要几盏茶的工夫才能让她回来。
还有……他那妹夫是作何感想?
卫霄行事果断,他看向裴业。
裴业似乎也和他一样。
皱眉,纹丝不动地盯着她们姊妹。
肃康帝倾身,指向琥珀色襦裙的娘子,说道:“你该是长姐。”
云英窒息地掐住指腹,然而,然而断不可慌乱。
要如何道出官家认错了的话语?
兰云锦慌了心神,急切想着应对的法子。
宁愿让裴业或卫霄拆穿她们,宁死都不能让肃康帝拆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