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父亲的存在,孩子总会很快安静下来。婉瑛有时会想,他以后会是个严厉的父亲。“臣妾听说,六个月的时候,孩子就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了。”“所以呢?”
“所以……“她小心翼翼地抬眼,“所以臣妾觉得,等日后孩子出世,可能会惧怕陛下…”
姬珩终于明白她忽然说起这个的用意,原来是觉得他方才太凶,心疼腹中孩子。
“那小九想让朕如何做呢?向孩子道歉?”“可以么?”
姬珩不过是说笑,没想到她会当真,在她期待的目光下,又说不出拒绝的话,只能俯首下去,对着那高高隆起的腹部,干巴巴说道:“对不起,是…爹爹凶了些。”
他显然是还不熟悉这个称呼,神情罕见地有些尴尬,不知为何要向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道歉。
婉瑛安抚地摸了摸肚子,忽然想起问:“陛下想好取什么名了么?”这是前不久她布置下来的任务,姬珩愣了愣,如实道:“还没有。”怕她生气,又补了一句:“朕要翻遍诗书典籍,好好想一个名字。”婉瑛点点头,说:“臣妾适才做了个梦。”“什么梦?”
“不是噩梦。”
自来西岭后,她已经很少再做噩梦了。
“是一个……有些奇怪的梦。”
梦里,她正和春晓在园子里荡秋千,刚开始还一切正常,可是后来,春晓越推越用力,秋千也越荡越高。荡到最高时,她甚至能伸手触摸到蓝天,等到秒千回落时,她忽然发现,裙子上多了个红彤彤、散发着光晕的圆球……姬珩听到这里,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:“红日入怀,这是帝王之象,看来小九腹中怀了我大楚日后的储君。”
这虽然是玩笑之语,但已然透露出要封她腹中之子为太子的意思,若是旁的妃子,只怕会欣喜若狂,可婉瑛只是呆呆问道:“陛下想要儿子么?”“不,”姬珩伸手揪了揪她孕后稍显丰润的面颊,神态温柔,“如果可以,朕更想要个和你相像的女儿。”
“那快些取个名字罢。”
婉瑛打个哈欠,困意再度涌上来,她疲倦地靠在他的怀里,闭上眼睛。“听稳婆说,只有先给孩子取好名字了,等孩子出生,才会和爹娘亲近……”她的声音越说越低,到最后几乎是在呓语。姬珩轻轻拍打着她的背,说:“睡罢。”
大
翠微宫里安宁静谧,山外却是风起云涌。
昭明二年冬十月十四,潞王反,杀巡抚邓廷玉,按察副使徐文锦,以“父克母、强夺臣妻……“等几大罪状传檄指斥朝廷,以庶人郭思敬为丞相,以罪官萧绍荣为兵部尚书,废朝廷年号,改元顺安,聚兵号十万。四川巡抚郑伯昌闻变,率本郡兵马出川讨贼,一路势如破竹,潞王大败,投江自杀,郭思敬、萧绍荣、杨浚、王钦等余党皆就擒,缚送京师。这场宛若儿戏的谋反只持续了四十一天,便宣告失败。柔仪殿里,贵妃容颜憔悴,形同枯槁,终于等来了她企盼多日的君王。“陛下驾到,臣妾不能远迎,恕臣妾失礼了。”她半躺在床上,身后靠着软枕,多日未曾梳洗,脸上粉黛未施,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面颊青白,唯独颧骨赤红,透着病态的虚浮,已显露出油尽灯枯之相姬珩淡淡道:“贵妃养病为上,不必行这些虚礼。”萧云漪泛起苦笑:“我这病,已是养不好的了。陛下,臣妾自问入宫多年,从没有对不住您的地方,还请陛下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,听一听臣妾的将列之言罢。”
话说完,泪珠已是滚滚而落。
姬珩点头:“你说。”
萧云漪用力深吸一口气,道:“荣哥儿误入歧途,犯上作乱,无论下场如何,都是他应得的,臣妾绝无半句怨言。可是陛下,臣妾的爹娘,还有出嫁了的四个妹妹,以及靖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,荣哥儿所作所为,他们俱不知情,求陛下网开一面,饶过这些无辜之人……”“贵妃,"姬珩冷冷地打断,“你当真不知你弟弟犯的是何罪吗?”萧云漪身子一颤:“臣妾知道,可是……
“依《大楚律》,有十恶不赦,一曰谋反,二曰谋大逆,三曰谋叛,四曰恶逆,五曰大不敬。萧绍荣所犯,是诛九族的重罪。”“诛九族”三字一出,萧云漪面色惨白,喃喃道:“既然如此,臣妾也是靖国公府之人,臣妾也在萧家九族之列,陛下为何不将臣妾也下狱一并论罪?”姬珩瞥她一眼,冷淡起身:“贵妃,你病糊涂了,好好养病罢。”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,萧云漪眼中含泪,突然掀开被子下床,她缠绵病榻已久,双腿无力,竞摔下榻去。
一旁的素若赶紧来扶,萧云漪狼狈地趴在地上,仰着脖子哭喊:“陛下……求您看在萧家先祖曾从龙有功的份儿上,看在臣妾这些年从无犯错的份儿上,求您开恩…求您开恩呐,陛下……”
可一如既往的,那高大英挺的背影不会为她驻足片刻,就这样走了出去。恍惚之间,萧云漪仿佛看见了多年前入宫的自己,她也是这样痴痴望着他离去。她从未希图帝王之爱,只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怜惜,可皇帝的心是一座千年不化的坚冰,这么多年也捂不化。若他天生便是无情之人,那也算了,她者都不会如此意难平,可他偏偏不是,他明明也能柔情万种,对自己的心爱之人,恨不能将整个天